火星电竞app原标题:一次看完全球100多位艺术家2100多件作品,仿佛听到这个时代灵魂发出的集体之声
马切卡·阿特,《索尼娅》,摄影综合材料,墨西哥瓦哈卡州科斯塔奇卡,2017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三天之中,在这里密集看了31场展览,汇集了来自20多个国家和地区、100多位来自法国、德国、美国、意大利、丹麦、芬兰、冰岛、挪威、瑞典、菲律宾、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孟加拉国、柬埔寨以及中国大陆及港台等地百余位艺术家的2100多件作品。
三年前,在采访中问荣荣:你们如何看待影像艺术的公众意义?(摘自:一切都在被影像化,我们需要影像艺术的思想者)
他回答:“这个意义我觉得太重要了。21世纪的今天,已经是一个读图的时代,图片、影像已经与我们的日常息息相关,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我们却是一个盲人,一个“图盲者”,面对图像并不能准确地理解它所传达的信息。因此,我们需要影像艺术来引导公众,使得他们开始重视其背后的故事也好、精神也好,甚至是灵魂。”
我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些来自不同族裔、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不同观念的艺术家观察、感知世界的方式,正在通过这些影像作品进入我的意识。
比起欣赏或者评判这些影像作品在艺术表达、境界上的高低优劣,我好像更愿意直接去感受影像背后不同灵魂的声音:
既有对自我、他人、世界的感知、情感、观察、思考,也有对影像本身,对这个越来越在被“影像化”、“屏幕化”的世界的质询和诘问。
我沉浸在众多灵魂真挚的关切与表达之中,用艺术家的视角去感受、认知,心有戚戚,又屡受启发。
菲利普·卡利亚,《世界上最大的鱼》,Fish Gallery展厅,政府博物馆,印度清奈,2020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菲利普·卡利亚,《洞穴》,科学园,印度加尔各答,2018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记忆本身以及记忆的残留是如何塑造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在对博物馆空间的研究中,菲利普·卡利亚一直在寻找这一问题的答案。卡利亚走遍印度各地的美术馆和博物馆,将照片整理归档,并拍下观众留言册上的评论,促使人们关注后殖民机构的建构,并思考它是如何影响我们对艺术、艺术品和思想的认知。《珍奇屋档案》在探索观看者与图像之间关系的固有主观性时,既讨论了博物馆在这种动态关系中施加影响的权威性,也探讨了照片传达多种意涵的潜力。
博物馆将展品神圣化,从其背景中剥离出来,并将社会框定在特定的历史脉络中。卡利亚的图像揭示了博物馆的诡计——承认它是一座“珍奇屋(ajaib ghar)”,同时对博物馆作为权力机构的角色提出质疑。
在这一场模糊纪实与虚拟的影像之旅中,这些曾凭佛而生的花,在离开佛身之后,沿溪而下,更加自恣漂游,在低洼处聚合,又在火焰中沉睡。《冥王与爱神》延续了蒋晟在人、自然、人造自然这三者之间关于生之状态的沉思。他观察到,浸于湖水的花瓣,是在人为因素下被培育、采摘,它们在满足了人赋予的价值之后,使命结束,才回归自然,呈现出一种“人造自然”的状态。《冥王与爱神》开放了一些发问:譬如,人作为自然中的一种生命状态,如何托生于自然之力?如果生命是一条河流,那么死亡与爱会引我们流向何方?
“AKASHA”在梵文中常被译为“空界”,在《AKASHA》中,艺术家隐去有实的佛身以五大元素,描摹世界的五种特质:地是万物生长的基础,风的流转赋予以此为基础的万物形体,水施以融合之力,不让其分散,火施予成熟,促使万物生长。而空则无所不包,容纳万象。
张兰坡,《潮留》(局部),2022。艺术微喷,85 x 150 cm。图片由作者拍摄。
我们写过艺术家张兰坡,他的作品尺幅巨大,艺术家将自己在物质世界中拍摄的各种视觉素材(比如:从石碑到广告牌;从龙椅到游乐园飞椅;从动物标本到血管神经;从山洞到天梯等等等)以象征的方式重新组织进自己用PS创造的有着精神意味的恢弘画面之中,有关历史和人性、揭示和遮蔽、死亡和永生……手机照片完全不能展现其恢弘与细思。了解更多,请看这里:惊心动魄张兰坡。
大家的表达各不相同,却有一些不谋而合的共同关注,仿佛共同的人类命运在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不同个体精神中激起的相似涟漪:
比如:关于宇宙,关于本质;关于真实,关于虚构;关于人,关于身体;关于技术,关于自然;关于故乡,关于身份……
加鲁什·梅尔科尼扬,《世界观》影像的静帧,2023年。图片由艺术家/法国巴黎图像及造型艺术作者协会提供。
1977年,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发射了两个太空探测器,将两张留声机唱片送上了太空,被称为“金唱片”,其中以编码形式刻录了包括大约一百张照片,以及来自地球的音乐、声音和语言,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地球人——尤其是人类文明,希望传递给潜在的地外文明。
将两张唱片送入太空,就像把漂流瓶扔进星际海洋,而《世界观》这部影片的目的是设想其后续。影片展现了外星生命跟随金唱片的引导,抵达地球,来会见这里的居民。 随着天体慢慢变成人形,外星生命小心翼翼的动作逐渐有了把握,侦察任务就此开始,要开始探索一个陌生而未知的环境。它们茫然的眼睛捕捉到一个巨大的天文台,掩映在群山之中,破败而荒芜。期待中的“人类会面”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它们也无法了解地球人为何要发送信息。它们所见的建筑、设施和装置都彰显了密集的人类活动,以及人类试图超越地球界限的迹象,然而这些痕迹令外星生命感到费解,它们毫无头绪,只有一些飘渺的想法——或许这个世界是按照其自身的图像建立起来的。
马切卡·阿特,《娜奥米》,摄影综合材料,墨西哥瓦哈卡州科斯塔奇卡,2019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马切卡·阿特,《洛伦扎》,摄影综合材料,墨西哥瓦哈卡州科斯塔奇卡,2019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圣叶》是关于一段旅程的故事。它源自借由他人凝视以理解自我的紧迫感:一种类似与原始之镜对照的表达。这是一场心灵地理学之旅的成果,在这段旅程中,马切卡·阿特将亟需重建自己的灵魂碎片。
科斯塔奇卡的非洲裔社区神奇而遥远,是墨西哥如万花筒般多彩灵魂的一隅,直到最近它才在历史和政治版图上得到关注。
阿特所拍摄的女性掌握着开启原始仪式的密钥,这些仪式揭示了情感的深刻本质。她们是巫医、助产士、渔民、恋人和社会活动家。她们是与父权永恒冲突中的抵抗力量。
因此,拼贴画成为了由时间和情绪传递出的情感图纸。从故事和伤痕中流淌出的符号、创口和色彩,复原了被层层梦境叙事侵染的图像与摄影记忆的意义。它们将传情达意的愿望装裱在暗色的展墙上,墙上浮现出一个个面孔和远方。狭窄的通道交错,构成了一条光影线索,萨满的仪式。
程雪力,《无题》,2022年。艺术微喷,尺寸可变。图片由FUJIFILM提供。使用器材:FUJIFILM GFX100S
陈雷,系列《看不见的风景》之一,2018年。艺术微喷,尺寸可变。图片由FUJIFILM提供。
池海波,系列《生命的礼赞》之一,2023年。艺术微喷,尺寸可变。图片由FUJIFILM提供。使用器材:FUJIFILM GFX100
展览:《无论蜿蜒曲折,我们终将合流相汇》,作者:Emin Ozmen ,图片由艺术家和FUJIFILM提供
吴雨航,《不完整的#No.22》, 2018—2023。艺术微喷,90 x 105 cm。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吴雨航,《不完整的#No.1》,2018-2023。艺术微喷,60 x 45 cm。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艺术家吴宇航因为皮肤旧疾开始了对草药、植物、人与自然关系的探索。在跟随家人共进故乡西南山区采摘草药,熬制药液为他浸泡治疗期间,他仿佛也重新溯回了某种生命本源。“离乡人出走的时刻,其分身则归野丛林。还乡人将大自然作为母体进行溯寻,在荒野大地中感知生命归属。最终,他们(还乡人与归野分身)短暂相遇,继续漂流。”吴雨航说。于是他将过往用于治疗自己的草药汁液,敷在即将被毁坏或移去的感光材料的药膜上。治疗疾病的身体感知放到底片的“图像肉身”上。彩色负片的乳剂涂层经过药液的浸泡,剥离、脱落,甚至变质,呈现出不完整却又绚丽、平静的图像。
这是我在集美·阿尔勒看过唯一集合了“色身香味触“所有感官体验的展览。吴雨航以森林为背景影像,将自己熬制的草药,从森林中移植的植物以及录制的声音一并带入了展览,人工打造的格子间中带入了草木与生命的气息。在这个展览中,人隐没入丛林,植物与自然被置于了中心位置。
拉黑,《寺背》系列,2013-2018。收藏级喷墨打印,尺寸可变。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
寺背是赣南山区的一个村落,因村前有寺庙而得名。如今,寺庙早已不见,村名却流传至今,绵延近五百年。艺术家拉黑1984年出生于寺背,并在那里度过了他的少年时光。
寺背之于拉黑,如印度之于奈保尔。这位印度裔英国作家说,“印度是一种疼痛,是一个我会怀着巨大的柔情想起,但最终又总是想要逃离的地方。”
故乡是艺术家拉黑过去15年最重要的创作主题。面对不可承受的现代性断裂,拉黑一直在城市和故乡之间,探索着自己的动态位置。他以摄影、行为等多种方式,处理了个体在面对故乡与记忆时,身份、心理和精神等所陷入的困境。在此过程中,他更对生活于寺背的家族、族群的生存状态及环境现实,进行了理性的长期观察和纪录。
萨曼莎·博科斯,《异域植物全家福》,数字拼贴,收藏级喷墨打印,2020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萨曼莎·博科斯,《一种故事》,数字拼贴,收藏级喷墨打印,2020年。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通过追溯自己的非洲、印度、牙买加和特立尼达血统,定居美国的萨曼莎·博科斯在离散中寻找归属。艺术家意识到人们普遍倾向于将家园的概念浪漫化,于是她打破了故土起源之说,让自己置身于多样性之中。
在《建构》系列中,博科斯利用家中祖传的和承载文化记忆的物件,来打造置景和静物。加勒比地区的本地植物对于美国而言是“外来物种”,它们在人造光下生长,如同移民人口的替身。对在异国他乡生存而言,为了适应环境而采取的对策至关重要。艺术家在图像上拼贴了产品标签和收据,暗示资本社会痴迷于将身份商品化。在《加勒比之梦》系列中,马赛克像素的照片与加勒比本土风格结合,指向多重的暂时性。
看到如此多艺术家作品的共同表达让我在艺术欣赏之外还感受到了一种归属和欣喜感,因为被艺术家们敏感洞察和表达的感受或质询,很多人在生活中或多或少都曾经历过,只是未必能够有机会表达或者讨论,在公共舆论空间日益压缩的当下,能看到如此多敏感、真挚的灵魂还在带着爱与关切观察、思索、探究、表达,实在令人欣喜。
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季由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与法国阿尔勒摄影节于2015年联合发起,厦门市集美区委、区政府支持,三影堂和厦门市天下集美文广传媒有限公司联合主办。
除了以开放和多元的态度引进海外优秀影像作品,同步最新鲜的国际视野;也会支持和鼓励华人影像艺术的创作、研究和策划,助力其进入公众视野,并在国际舞台发声。因此在每年的开幕周上都会宣布新一届的“集美·阿尔勒发现奖”和“集美·阿尔勒影像策展人奖”得主。
我们从第一届“影像策展人奖”就有在关注这个由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与香奈儿共同创立,以扶持年轻影像创造力为核心,鼓励和支持更多优秀中国青年策展人参与影像的跨学科研究奖项。
一切都在被影像化,我们需要影像艺术的思想者|首届“影像策展人奖”得主揭晓
启动至今,影像策展人奖每年都会通过方案公开征集,吸引策展人参与影像的跨学科研究和策展实践;再经过专业评审团评选入围方案,在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季期间,为其举办群展,与公众和媒体对话与交流。
因为一直有关注这个奖项,所以能够明显观察到了的入围方案也在悄然发生一些变化,比如:今年开始有年轻策展人(“信息之躯”策展团队:金佐宁&李素超)提出策展材料如何环保、可持续使用的议题,并作出了相应的行动。大家普遍性地都在关注技术、媒介、身体性等议题。
“信息之躯”提出了数字技术已入侵了我们人类物质之躯的假设,关注人与数字影像间的具身关系,提出问题:在这样一个算法时代,作为物质实体的身体的位置处在何处?在被数字包裹的虚拟环境中,我们又该如何重拾具身经验与感知?
“画外音”试图在舆论传播学理论走向普遍化,全球互联网生态环境和社交媒体发展中虚假新闻泛滥,现实生活、个人生活和情感都成了一种编辑素材,基于现实而产生的图像逐渐与现实脱节的时代背景中,讨论图像、影像呈现的现实和原本完整现实的关系。
“捣毁机器者之歌”以 19 世纪初英国卢德运动,即工业革命瓦解传统手工业的历史时刻作为参照,反思当代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的革命,将可能引发旧的卢德运动认知所意想不到的现代抗争。提示当代“工人”如何抵御“技术”的力量对他们的剥削。
“残渣剩世”以“盈余”作为线索,关注当今所处的全球化经济中,“残渣”和“过剩”荒谬的共存。认为在短视频盛行的新媒体时代,影像媒介在每分每秒大量产出愉快的废料,加速着快感、浪费和冷漠。而在平滑表面下的现实中充满暴力、冲突和撕裂,却隐形于数字传播的大数据计算之下。
展览以贝尔纳·斯蒂格勒在《技术与时间》中对普罗米修斯的神话重新诠释出发——“人类从浑身赤裸、毫无优势的物种,到普罗米修斯从奥林匹斯山的神那里偷来了火,作为技术的火给予了人类生存下来的能力”,讨论随着AI与SpaceX的发展,世界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技术的发展已然极大拓宽了人类的身体,然而,人类的心灵与精神却并没有离开樊笼,视觉空间被延展的同时却活在景观社会当中,记忆被电脑外置却恐惧被人工智能取代。在这样的困境当中,人应该如何重新看待自己的生命?是存在还是纯粹的生成?本次展览以技术之“火”与精神之“火”为两条互相缠绕的索引,试图带领大家进入一个技术与精神交织的世界。
评委团评价“燃烧之路”的方案:甘莹莹与周一辰选择的策展主题与当下环境高度相关,既包含策展人的个体经验,又通过策展人与艺术家的直接沟通和深入探讨,辐射群体的共同命运。该策展方案成熟、严谨、完整,展陈的布局设计与现场呈现也
“燃烧之路”将会在影像策展人奖的支持下进入实施阶段,并将于 2024 年举办展览。获奖策展人甘莹莹&周一辰亦将开启“影像策展人奖”培育计划,包括学术研究、交流活动及十万元人民币现金奖励。
为此我们特意采访了本次获奖的策展人(她们同时也都是艺术家)甘莹莹与周一辰。
毕业于英国创意艺术大学摄影系(硕士),工作、生活于朱家角,以摄影、装置、行为、策展为创作媒介,主要关注身份、环境与权利的关系,以自我袒露、与环境对抗等方式去引起观众对于相关社会议题的关注、讨论和共振。获2019年马格南基金会奖金,入围集美阿尔勒Madame Figaro女性摄影师奖(2018)。受邀参加2022浮梁大地艺术节等进行驻地艺术创作。朱家角艺术家平台“不急宇宙”主创之一。
毕业于纽约帕森斯设计学院摄影与相关媒体专业,现工作生活于北京和线上。其作品主要通过行为艺术,影像创建个人历史,探索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的关系以及艺术家作为个体在社会中的位置。她的作品多次展览于美术馆,画廊和国际摄影节。非盈利艺术机构MiA Collective Art的创办人之一,以策展人和艺术家的身份策划展览和艺术相关活动。
〇 :首先恭喜二位获得本次影像策展人大奖。很感谢你们的策展工作带来的精彩的对人类技术发展和精神探索的追问,收获了不少启发,以下是我关于你们的策展工作以及对影像策展人奖评价提出的一些问题。
在发表获奖感言时二位有特意提到彼此相识于多年前的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季,留意到周一辰之前也有作为策展人入围过第一届的影像策展人奖。希望邀请二位以年轻艺术家和策展人的身份聊一聊对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季,以及影像策展人奖的印象和评价,你们认为其在中国影像艺术圈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对其发展有起到什么样的促进作用吗?
甘:2018年第一次参加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节的时候,我们就是以策展人兼艺术家的身份参加的。当时我策划的展览《起伏》是关于7位女性摄影师(包括我自己)在终南山艺术驻留项目时创作的作品。我对同时作为艺术家、策展人,并同时入围女性摄影师奖的一辰印象深刻,我们从那时候起就开始保持联系。一辰也是在那个时候刚刚开始尝试策展的工作。集美阿尔勒摄影节确实为那时候的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和开放的平台,让我们得到了一些继续下去的勇气和鼓励。
周:集美阿尔勒摄影节的影像策展人奖是国内唯一一个针对影像策展人的奖项,每年有五组策展人的方案可以以方案展的形式向公众展出,不管是入围还是获奖,这对影像领域的青年策展人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支持。在我们对展览艺术家的采访中,很多艺术家觉得在自己的国家甚至是国际艺术市场中影像作品的位置依旧很边缘。这确实是从业者的一个普遍感受,如果有更多的策展人和机构关注这个媒介,更多的艺术家持续以影像作为媒介进行创作,我们所有人面临的生态也许会不断的好转,我们想这个可能是这个奖项的一个意义。
〇 :是什么原因让两位决定合作开始这次的策展工作?你们如何迸发灵感并最终确定了现在的策展主题与思路?
甘&周:这个展览并不是由一个抽象的概念出发,其实是基于一系列的观察和体验的。疫情之后,我们自己和身边的创作者们都处于一种焦虑中,一个是面对着更多的不确定性和生活的不稳定性,另一个是技术的发展(比如AI),并没有帮助缓解这种焦虑。所以身边很多朋友会通过周易、塔罗、占星、瑜伽等古老智慧来试图缓和眼下的焦虑和疑惑,寻求一种心灵或者精神的释放,为不确定的未来寻求一个可能性。日益发展的技术和精神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我们展览探讨的就是当下艺术家如何讨论技术的发展与不可见力量之间的探索。
正好当时我们看贝尔纳·斯蒂格勒的书中对普罗米修斯神话的重新诠释。在《技术与时间》中提到:相比万物而言,人类本就是一个浑身赤裸,毫无优势的物种,应该在森林里等死,这是一种“本原的缺失”,而普罗米修斯从奥林匹斯山的神那里偷来了火,作为技术的火给予了人类生存下来的能力,人就是技术本身,也是技术进化到今天的后果。斯蒂格勒的这种技术观既不是人类中心主义的,也不是技术中心主义的,这种视角也给了我们启发。
所以我们两个当时脑海中就浮现了一些身边的艺术家的名字和作品,很快就把艺术家名单定了下来,之后几乎没有做任何的修改。随后我们开始整理这些艺术家的作品和资料,对这些艺术家的创作脉络进行了总结和梳理,并着手开始联系每一位艺术家,然后安排时间采访,对于身边的艺术家我们就直接线下采访,有些距离比较远的我们就安排线上视频采访和文字采访。随着对艺术家的了解不断深入,我们发现这些天南地北的艺术家们的创作主题和媒介看似不同,但相互之间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和紧密的连结,这看似像冥冥之中的巧合,但其实也证明了在全球化的今天,不管身处何处我们所面临的困境和问题都是相同的。
因为对每个艺术家作品做了深入的了解,梳理出了作品相互之间的关系,整个展览的脉络就非常清晰了,我们根据作品的关系做出展览的视觉和动线,一步步的引导观众由宏观到微观,从广阔的自然,到城市,再到个人的居所,卧室,到人的身体,皮肤,最终再回归到星辰大海,重新审视自己、技术、和精神的关系,这里面也贯穿了一种我们对于宇宙和人合一的理解。而这些元素都是艺术家作品中提取的。
在《仰望星空》中,艺术家宋兮用photoshop技术把天空中的星星一颗一颗地抹掉。表达简单又巧妙。
甘&周:标题“燃烧之路”源自于占星学中的一个术语,是古代占星学中的一个概念,普遍认为是指天秤座后15度至天蝎座前15度这一段区域,落入此区域的行星虚弱无定性,邪恶而具有破坏力,常常代表了生病,伤害,危险,恐惧,限制和死亡。这一概念的由来,或许是由于太阳在天秤对面的白羊座曜升、月亮在天蝎对面的金牛座曜升,这30度区域正是日月陷落无光之地,也就失去了护佑之力。“燃烧之路”是星盘中一段日月无光的区间,它既呼应了施蒂格勒所提到的技术与火的比喻,我们也同时用此作为隐喻在困境中的我们,将自身作为一个媒介不断打通技术和精神这条自身的管道,在这条黑暗的通道中不断地感受与磨练,走出这段黑暗,再看到光。
—张纽约地铁上收到的通灵传单作为起点,展览向受众发起一个重新看待这个世界的邀请函,在诸如“我是否应该留在这座城市”、“我的真爱在哪里?”等一个个年轻人面临的普遍的困惑中,前苏联开发的光环相机却能够直指这些问题背后的能量层级,通灵术及其背后的消费主义、心理健康和骗局等复杂的历史互相交杂。
〇 :作为双策展人的团队,在本次项目中,你们是如何分工合作的?彼此认为对方什么特点、长处?有过冲突吗?如何处理冲突?
周:我生活在北京宋庄,莹莹生活在上海朱家角,我们的工作基本上都是在线上进行的。我们的艺术家也分布在世界各地不同的时区,线上会议是我们工作的常态。我们没有特别明确的分工,但基本上每天都会在线上一起工作,然后规划第二天的工作量。在摄影硕士学位之前,我有设计专业的背景,所以比较擅长展览的设计和视觉传达,莹莹有新闻专业的背景,所以会做更多文字梳理和视频剪辑的工作。可能是因为各自创作实践和组建艺术小组的经历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所以合作起来很默契。
甘:我们都各自是艺术家和策展人,所熟悉和使用的媒介都很丰富,也都具备独立策划一个展览的能力,但是这一次合作让我感受到了1+1大于2的效果,我们平时的工作和创作都很忙,在一个人特别忙或者生病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会主动承担起将方案持续做下去的任务,我们也互相激励、鼓励,我们的合作过程是一环扣一环的,一个人想到的点子可以被另一个人很好地承接和发展,而且由于我们在策划展览的时候,都保持了艺术家的特性,就是那种“放飞自我”去创作的感觉,在一个人扮演“艺术家”的时候,另一个人就可以扮演“策展人”的角色,适当地让这些点子更加落地、具有实操性。我们基本上都是共同讨论、共同决策、再根据具体的情况分头行动,所以可以说,我们的展览工作中的每一个部分,都凝聚了两个人的思考和实践和周密的考虑。作为两个都非常有想法和观点的艺术家而言,我们肯定有过冲突,这个冲突都是因为我们想用自己认为更好的方式来完成这个方案展,所以这是一件好事,我们也不会刻意回避,但我们会尽量不用情绪去解决,而是理性地分析,本着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的态度,以把展览做好作为共同的目标,用两个人都可以接受的方式继续。
〇 :二位似乎都是从影像艺术家逐渐转向策展工作的,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给同样有意从事策展的艺术家们吗?
周:其实我自己并不觉得我作为艺术家和策展人的实践有很大的转向和不同,因为自己是一个创作者,从关注自己的创作到关注一个群体的创作主题和环境,好像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因为我就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如果说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的话,那就是希望更多的年轻创作者可以从自身的体验出发(不是透过屏幕,不是透过社交媒体),去关注自己身边真真实实正在发生的事,可以是一件“小事”,但它来自自己真实的体验,由此出发提出一个真实的与切身相关的问题。
甘:对我而言,做策展人和做艺术家最大的不同之处,或许是艺术家可以更自我一些,而策展人更多像一座桥梁,需要在艺术家、观众、场馆、供应商等多方之间进行沟通,共同实现一个作品,这些年在做艺术小组和策划艺术驻地项目的时候,这些能力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除此之外,策展的时候,我在用的也是做艺术创作时候的思维——把自己变成一个通道,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若谈经验的话,我和一辰一样,呼吁年轻的创作者们从感受和观察出发的——一手的经验火星电竞app,而不仅仅是想象出来的、书本上得来的东西,真正关心身边的人和事。
〇 :在方案展关于本次展览的展示板中,你们展示了一张纸条,提出了不少问题:
〇 :这是你们在策展的哪个阶段提出的问题?策展结束后有什么新的思考或者回答吗?
甘&周:这是在梳理展览艺术家的作品和整体思路之前提出的问题,其实这个纸条之前还有一句话,是“看不见的决定了看得见的”。这是在阅读施蒂格勒的书以及《心灵治疗与宇宙传统》的时候提出的问题,前者讨论的更多是看得见的,而后者讨论的更多是看不见的。
我们引用斯蒂格勒对神话的重新诠释,是因为斯蒂格勒的技术观既不是人类中心主义的,也不是技术中心主义的,他认为技术就是人的本身,是我们身体器官的外部延伸。技术既是“毒药”也是“解药”。也许我们对技术的发展所产生的恐慌是因为没有把技术看做是人类自身的一部分,而是一种服务于我们的系统,所以我们害怕会被技术取代,会对技术的不可控产生恐惧。精神世界也是我们自身的一部分,它是不是可以作为导航?如何在自身中找到解决困境的方法,如何让毒药变成解药,也许需要我们对自身重新的审视,把人类放到自然中,或更大的语境中,是否我们对自己会有新的认知。技术和精神不是背道而驰的,也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论,他们都是我们自身。换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展览本身也是我们的“技术”,我们借由这个“看得见的”展览提出了“看不见”的问题,借由八位艺术家的作品提供了不同的视角去看待这些问题和“看不见”的思考,希望把答案开放给观众。
〇 :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开始追问技术发展和精神探索之间的关系?这和你们个人的身份、经历有什么关系?
周:我们自己是以影像为媒介的创作者,而影像这种媒介跟技术的发展关系非常的紧密,所以我们会非常关注技术发展的趋势。我们展览的出发点就是观察自己身边发生的现象,试图找到现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近一年有非常多的朋友们开始对占星,塔罗感兴趣,即使之前对此没有研究的朋友,比如我自己,也开始产生兴趣。而我的个人创作本来就是以行为的方式记录自己的日常思考和感受,所以我非常想要挖掘出这一系列感受和现象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愿意,我跟莹莹日常聊天也会经常谈到各自生活的困境和身边朋友们的近况,最后总结很多的现象都是关于技术和精神探索的。
甘:这几年的疫情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冲击,首先是个人发展层面上的,很多展览被迫取消了,我们没有办法去规划时间,因为突如其来的封控就有可能导致计划改变,人生面临着巨大的不确定性。我们生活的一切按照惯常的逻辑突然就行不通了。与此同时,我们被隔绝了线下的、物理的见面,被迫通过线上的社交网络去交流,我也不得不开始下载一些曾经很抗拒的软件,变得越来越依赖技术。同时在这个时候,我接触了占星术和塔罗、瑜伽等,早在这之前我就接触过佛教等,所以对于这些神秘学相关的事物接受得非常快,在身陷于某个空间无法与外界沟通的时候,这些事物给予了我从一个更宏观的层面去看待事情的角度,我的精神变得自由了,肉体也似乎获得了一种轻盈的能力,我相信这不是我一个人独有的感受,我和一辰聊了以后,也观察到有许多艺术家也将这种感受溶于他们的创作当中,进而决定用展览的形式将其体现出来。
在《萨满地图》中,在鄂伦春族最古老的女萨满去世后,纪录片导演顾桃开始在中国寻遍萨满——用肉体连接物理世界与精神世界的通道,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媒介的踪迹。
甘&周:非常感谢你注意到了我们给艺术家的采访问题。 我们给每一个参展的艺术家都发去了一整页的问题,这些问题包括从生活环境到创作过程的方方面面,是一个很“烦人”的问题列表。其中我们问每一个艺术家的一个共同的问题是“你生活和创作面临怎么样的困境。”得到的答案非常的相同,一方面是生存,生活和创作的平衡。还有社交媒体带来的一些压力,大量的图片和碎片化的信息, 以及经营个人社交媒体需要分散的精力和持续更新的压力,最后就是很多艺术家提到觉得在自己的国家甚至是国际艺术市场中,影像作品的位置依旧很边缘。这些困境就是我们面临的困境。
首先让观众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困境不是无病的,它存在,但我们不是孤独的。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摄影记者与旅行摄影师Yurian Quintanas突然一天觉得远方的人事物无法说明内心,而转向拍摄自身触手可及的环境,开始制定仅局限于“自家范围”的拍摄规则,开始探索那些不可见的东西——它们是我们头脑中的事物,情感、感觉和诗意存在于每个物体中。